腿（A Leg）觀後感：黑色幽默下不一樣的桂綸鎂

筆者從前很少接觸台灣電影，回想一下是自08年看過《停車》這齣黑色電影後，才開始多了關注寶島的電影製作，也自此一直留意著執導的鍾孟宏有什麼新作推出。記憶所及，其後除了《第四張畫》與《小美》沒在港正式公映而無緣一看外，連他監製的電影均一一沒有錯過。而說到他編導的作品，比起橫掃去屆金馬獎、故事性較強的《陽光普照》，個人卻更偏愛16年那部具濃厚黑色幽默的公路片《一路順風》。至於今次這部《腿》，他則退居到監製位置，導演椅由編劇搭檔張耀升升格坐上。影評

去年同由鍾孟宏出任監製的，還有極富玩味的《同學麥娜絲》。兩片比較，雖然獲得的金馬獎獎項提名有所不及，但個人還是喜歡這部故事格局較小的《腿》，只因有喜愛的桂綸鎂挑大樑。這位影后自12年拍過《女朋友。男朋友》，往後時間除了16年的《德布西森林》外，其餘演出均屬內地電影，隨著每部都有不差的表現，這趟返台的演出也自然成為電影的其一看點。

這個續由鍾張二人聯編的故事蠻算簡單的。話說鄭子漢（楊祐寧飾）因右腿壞死，在進行截肢手術後不久還是保不住性命逝世，妻子錢鈺盈（桂綸鎂飾）欲向院方拿回那條截腿連同遺體一起火葬，但卻遭到連番刁難，於是她只好扭盡六壬去幚亡夫完成最後一件事情。

故事並非單獨只講到女主角如何為了一條斷肢大鬧醫院上上下下，當中還談及她與男主角從前的一段戀情如何跌跌撞撞地走到今天。劇情以一邊說到女主角為了取回亡夫的腿而向院方作出死纏爛打的種種，一邊則用倒敘形式以男主角的角度去細說與妻子的愛戀經過，彼此交錯的敘述。

「腿」在片中不只用來引發一場尋物風波般純粹，這個字還與男女主角昔日的戀事有著莫大關聯，可說是利用「它」去貫穿了整個故事。編導運用此敘事手法蠻算高明，在劇情開端迅即立下男主角如何弄至需要截肢與及女主角為何如斯執著要回那半條廢腿這兩個懸念，大大提升了故事的追看性。

說到底，故事雖以向醫院索腿一事拉開序幕，但重心還是落在男女主角的愛情線上。撰文前讀了一篇關於張導的訪談文章，得知這個看起來荒謬絕倫的找腿故事原來是由他母親在波折重重下為亡父追回截肢的往事改編而成。文中也提到其父母的感情並不好，母親誓找回截肢的原因只是要父親越走、不要「回來」。看到片中的男女主角崎嶇的愛情路，讓筆者想到編劇是否也要把老一輩人的愛情觀投射到故事之中，當中的過程不禁覺得有著幾分數十年前「粵語長片」的愛情片味道，女主角不就是白燕常演那種什麼事情也要獨扛的可憐妻嚒。

男主角是否廢男一名，個人覺得也非完全。先不說他犯了夫妻關係最大禁忌的一點，他做的每一件事，出發點其實都是為了妻子，在一錯再錯下，這只能反映他不知缺了那根筋，但心腸並不壞，畢竟期間他也算簡接地做對一件事。或許是母親早逝的他一直與父相依為命，令其把男性傳統觀念看得很重，視讓所愛的人幸福是種責任，並簡單地把賺大錢與抓住幸福劃上了等號，而沒去了解另一半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假若男主角是事業有成的話，有此老派想法也不成問題，只是劇情並沒提及過其本來的生活，看起來並沒什麼本事的他卻欲去成為一個有擔當的丈夫，於是選擇背妻去不斷尋找捷徑以達到目的，也是可以理解的。特別是在做錯了首件不少男人都會犯的錯事後，不難看出這位子漢想要在老婆面前做回一條漢子、取回丟失的尊嚴，可是這卻把與她的距離越拉越遠，不但因內心愧對妻子而弄出了背叛行為，到最後更因無法放下那個傳統枷鎖而走偏到一個不能回頭的地步。因此，這個角色表面看來很蠢很傻、遭遇很戲劇化，但某程度上卻又不多不少反映了現實，相信只要了解到當中那份為夫的壓抑，也就不難體會得到他的想法而多少替其下場感到同情。

明顯地，女主角與丈夫也是同一類人，都是受著傳統的束縛。包容到底，似乎就是她的為妻觀念，可以看到即使丈夫再闖多少次禍，她也會不計較的去替其抹屁股。片中她說的一句對白；「我愛你不是因你給我承諾，是因為我就是愛你這一個人」，只因為有愛，就可以變得無怨無悔，努力地去維持這段關係；即使後來自己的底線被僭越，令彼此變得疏離，也沒要去結束這場婚姻，還想著未來會與他有好幾十年的日子一起過。這正好跟導演的父母一樣，縱使感情經已不好，也沒有跑去離婚。當然，對年輕的一輩觀眾來説，或會感到女主角所吃的苦都是自找的，早早選擇分開不就好了嗎，然而愛情這東西本來就難以理解，這只能說在時代的變遷下兩輩人對「婚姻」有著差異性的看法罷了，沒對錯之分。

兩位年輕故事主人翁深愛對方卻在男方「走上迷途」下做成天人永隔，這無疑個悲劇，若以一般劇情片的直述手法去賣悲情、放輕尋腿的逗趣部份，這或許可以比現在的慘情很多，但這類電影過往多如繁星，即使導演把故事說得再好，看起來也只是個普通不過的悲情故事而已。而現在編導選擇用黑色喜劇的形式去主述一個尋腿故事，再從中分出大半篇幅去講及一個悽慘的愛情故事，這不但具新鮮感，也特別是作為一位新晉導演的首炮、要令觀眾留下印象才最重要。

不過，個人覺得劇情以今昔交錯敘述也有其不足之處。就「今」這邊線來說，主要都是講到她在尋腿的過程中遇到不同的人和事，並從中大玩黑色幽默，即使在交替敘事下，縱然看起來是靠一段段情節併砌出來，但只要能引得觀眾發笑就不成問題。惟「昔」的部份卻是講述一段悲悽的男女情事，期間的情感醖釀是須很連貫地刻劃才能讓人看得投入的，然而現在這樣兩線翻來覆去，令觀眾才剛笑過便要旋即要回到兩位主角漸趨崩壞的感情世界之中，看起來不免有種斷斷續續之感的同時，也只能片面地看到二人的關係轉化，儘管當中不乏觸動人心的台詞，但卻難以被感動。

說到底，本片的最大看點還是桂綸鎂的精彩演出。七年前在國片《觸不可及》中曾演過舞者，這回則挑戰華爾滋，雖然舞蹈在片中佔的篇幅相當有限、象徵「由男方帶領一起結步同行」的意義較重，但她與楊祐寧還是花了一段時間去苦練舞步。繼《停車》後，小鎂再與幕後的鍾孟宏結片緣，首度擔演黑色喜劇主角，便憑片中的寡婦角色獲得金馬影后提名，演技無庸置疑。有趣的是以往從沒看過她如此潑辣、咄咄逼人的演出，與她過去天真無邪的形象大相逕庭，不知編劇是否也就此打趣寫了句對白說她只是長得像桂綸鎂而已；而在與楊祐寧對戲的部份，在角色描寫不足下，也是靠她精準的表現去讓其角色顯得立體。而在幾乎由桂綸鎂獨力扛起整齣電影下，楊祐寧的演出就顯得平平無奇，吸睛程度反而不及劉冠廷、張少懷、金士傑等演的串場配角。

總的來說，這部獲本屆金馬獎四項提名的「愛情片」採用雙線敘事，令故事時兒荒誕爆笑、時兒文藝浪漫，看起來是有點散碎的，特別是言情的部份在反覆被打斷下未能讓觀眾好好入戲，確實削弱了這個動人故事的感染力。當然，對喜看黑色喜劇的筆者來説，可以看到在黑色幽默下不一樣的桂綸鎂、與及大量令人捧腹的黑色笑料，足可彌補以上劇情方面難以避免的硬傷。

最後分別送上片中最喜歡的獨白與對白：「我們總是嫌眼前的美景不夠好，等到我們到達更遠的地方，這時候再回頭看，才發現美景已經錯過了。」，「不能因為別人的過錯，就覺得自己的過錯沒什麼。」。腿